《遇安》 第2章 在线阅读
我坚定地点点头。
“就因为上回我救过你？”
我又摇摇头。
赵旌禾，那是你印象里第一次见到我，却是我默默欢喜你的无数个日夜之一。
他靠过来，手指抚摸上我的脸颊，温度有些凉，我身体一颤，他笑了下：“柔柔弱弱的大小姐，你能帮我什么呢？是嫁给我？陈小姐，你不会是爱慕我吧？”
我眼底惊慌，用尽勇气才直视他的眼睛：“殿下，臣女的确是爱慕你，臣女可执笔为你出谋划策，也可执剑为你开疆拓土。”
这份坦荡荡的爱意突如其来摆在赵旌禾面前，他有些吃惊地看我，将手拿开了，半晌后他才道：“你若有才，我可以举荐你做女官。”
他知道我身后还有整个家族的支撑，没道理不接受。
于是我在赵旌禾的力荐下破例做了当朝第一个女官，在与七皇子的争斗中，我为赵旌禾出了不少力，为他奔走，为他笼络人心。
所有人都说我不像一个正经的世家女，深入官场漩涡，善用权术，心是脏的，手也是脏的。但我充耳不闻，依旧为赵旌禾扩建着势力。
赵旌禾越来越得势，这令七皇子坐不住了。
于是他差人绑了我，将我吊在了一个荒林中。
绳子勒得手腕生疼，七皇子冷眼看着我嘲笑：“可怜又可悲的女人，被赵旌禾耍得团团转，你尽心尽力帮他，他可不见得会多看你一眼。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，要他亲自到这里来救你，若是他来，只有一死，若是他不来，你这条小命，本殿下就收了。”
七皇子带着人离开，我双手被勒着，悬挂在半空中，底下就是一个外面铺满了树叶的陷阱。
可从清晨等到日薄西山，赵旌禾也没来。
我的一颗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沉下去，直到完全淹没在绝望里。
一条蛇从树枝蜿蜒过来，丝丝吐着信子，我心头恐惧，不住地挣扎着，可手腕处绑着的是个死结，任凭我怎么挣扎也不松动一分，霎时间蛇一口咬了上来，毒牙穿透皮肤的瞬间剧痛，而后是麻木。
“陈遇安！”
我整个人晕眩不已，只听见有人策马而来，赵旌禾的身影从远处模糊直到清晰，他搭箭对准了我头顶那条蛇，而后我便失去了意识。
6
醒来时候赵旌禾在床边睡着了，我默默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，听到我醒了的动静，赵旌禾惺忪睁眼，见到我后问道：“你没事吧？大夫已经给你解了蛇毒，可还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我不答反问：“殿下，你明知是陷阱，为什么会去？”
他一愣，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，只含糊道：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此后很多年，我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他们说赵旌禾为了救我被陷阱暗箭所伤，回来后连夜守在我身边。
我在无人时候反复咀嚼这段话，字字句句刻在心头，也因此，我一度以为他是在乎我的。
赵旌禾睚眦必报，他开始疯狂对七皇子发出反击。但真正使得七皇子倒台的，是他在民间强抢了一名女子，那名女子生得国色天香，是个商人的妻子。七皇子偶然间见到，爱若痴狂，为了得到她，竟不惜将那商人全家用一场大火覆灭。
那女子整日不吃不喝，怏怏不乐，为了讨她欢心，七皇子竟然大兴土木，为她在京都建造最高的满月楼，劳民伤财，只为得佳人一笑。
朝中不断有人弹劾，说七皇子草菅人命耽于女色，日后不堪为君。
皇帝宠爱七皇子，想将这件事压下来，但我怎么可能放过这等最佳时机？
七皇子为一个美人烧杀平民的事传到了民间，引起了轩然大波，再加上为得佳人芳心竟然大伤国库，群臣纷纷上书，要求七皇子将那名女子放走，再自请些罪名，这事也就罢了。
但他偏偏不肯，七皇子像中了情蛊一般痴恋那美人，虽然美人总是不肯给他好脸色，七皇子走哪儿都带着她，甚至不惜为此动摇自己多年的根基。
我去见了那女子，她果然同传闻中一样生得倾国倾城，只是美人眼神空洞，神色哀戚。
“我可以帮你报仇。”我低眉浅笑。
她眼睛这才动了动，真正看了我一眼。
众人都说七皇子身体越发不好了，脸色渐渐灰败，好像吃错了药一般，有时精神还会癫狂，任御医怎么诊断也束手无策。
但七皇子却比从前高兴了许多，因为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美人终于开始对他温柔了起来，开始对着他笑，愿意依偎在他怀中，日日替他煎药，温柔小意地喂他吃东西。
他们说那女子是不祥，是妖孽，留她在身边只会害了自己。可七皇子不管，他紧紧抓着美人的手，总是高高在上的人神色竟然似哀求一般：“我知道你恨我，也知道你想杀了我，可只要你肯爱我，我什么都答应你。”
直到美人日日给他饭食中下的慢性毒起作用，七皇子再也好不起来了，虽然保住了一条命，头脑却似痴呆。
我去找了美人：“我可以保你一条性命。”
美人摇了摇头：“不必了，我大仇已报，也该追随我丈夫而去。”
她走了，或许是已经不在这世上，我没有阻拦她，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执念有多深重。
7
七皇子一方的势力彻底颓然，再也无法扶持起来了，如今朝堂中只剩赵旌禾一家独大。
皇帝气得没法，他不傻，因为他也是这么坐上皇位的。但七皇子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，皇帝愤怒地将折子甩到了赵旌禾跟前，语气冷冽：“边疆来犯，你亲自领兵出征，不能大胜就别回来了。”
赵旌禾捧了折子，恭恭敬敬：“是。”
于是我跟他去了边疆打仗，远征路途艰苦，赵旌禾瘦了一大圈。冬日的边塞冷得出奇，雪压满了荒山，我们中了敌军的埋伏，两面夹击，援军被阻断，我和赵旌禾被逼到了一处山崖，前方是敌人刀枪，后面是悬崖，我心一横，和赵旌禾说了声：“跳！”
水冷得快要刺到骨子里，我就这样抱着赵旌禾被水冲击着，他紧紧地抓住我，彼此是唯一的倚仗，哪怕水淹没到呛了口鼻也绝不松手。
“陈遇安，你给我好好活着。”我发烧了，昏昏沉沉间，感觉赵旌禾紧紧抱着我，声音里带着颤抖。
我们活下来了，后来想想，那是我此生离他最近的时候。
受埋伏是因为有内贼，将内贼抓出后，我与赵旌禾配合得很默契，我擅长运用兵法，武艺卓绝，他擅长剑走偏锋，统领大局，这仗打得很顺利，大胜回朝，皇帝如约将赵旌禾立为了储君。
我高兴极了，那个幼年时毫无依靠的小孩如今也有了问鼎天下的资格，如今，我也终于成为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个人。
我为了保护赵旌禾受了伤，躺在家中休养，他们说赵旌禾来府中看我了，我高兴地去接他，却猛然看见后花园的假山后，赵旌禾与我的庶妹陈念念在说笑着。
男子矜贵俊秀，眉眼浮现着温柔笑意，陈念念一身杏粉轻衣，唇红齿白，神情流露着淡淡的娇羞。
男俊女美，仿若一对璧人，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。
没过多久，赵旌禾登基，一道圣旨到了家中，说要迎陈念念进宫。
陈念念盛装打扮，满目都是骄傲与欢喜，连宋姨娘也挺直了腰背，尽是扬眉吐气的姿态。
母亲担忧地看我：“遇安，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，你……”
我强行挤出一个笑：“我没事的，娘，我没事。”
她进宫那夜我在家中枯坐了许久，从暮色黄昏到天明。
朝堂之上，赵旌禾的脸在冠冕流珠下看不分明，我同他们一起跪拜喊着：“万岁万万岁”。
旁人说我是新皇最亲近的近臣，史无前例的出色女官，如今妹妹又进宫为妃，可谓一家荣宠，门楣风光。
赵旌禾走了下来，亲自扶起我，新皇笑着问我：“遇安，你会为朕守这江山的吧？”
虽然笑着，但眼底是不容拒绝。
赵旌禾没有母族撑腰，年纪又轻，刚登上正统，朝中很多人是不服气的，加上边境邻国不断来犯，他需要有人替他坐镇，打江山容易，守江山难。
片刻间似永恒长，我心里像被石头压着，最后恭敬地一拜：“陛下，臣自然愿意辅佐您守这江山。”
可是赵旌禾啊赵旌禾，你心中分明清楚，我一直以来想做的，是能与你共看天下的妻子。
下朝后，有在朝堂上一直与我不对付的同僚讥讽：“陈遇安，我很佩服你的能力，但也很可怜你。纵使你用尽手段又如何，始终是痴心妄想，男人终归只喜欢好皮囊，我听说你那妹妹，夜夜笙歌，可是得宠得紧。”
我摸了摸自己额角的胎记，在陈念念进宫后，它的颜色似乎变淡了些。
8
于是我被封为了镇边女将，挂帅去了边疆，这一去就是十年。
边塞苦寒，跟我一起来的有兵部尚书家的儿子沈雁归，他是个热情温和的青年，正直善良，看着我坐在城墙边喝烈酒时，也好奇想尝一口，却被酒辣到了嗓子，不住地咳嗽。
“遇安，你，咳咳，你怎么喝这么烈的酒？”
我感受着寒夜吹来的冷风：“更深露重，吃些酒好暖身子，公子哥儿，你细皮嫩肉的，也跑来这破地方受苦？”
沈雁归撩袍坐下，看着远方：“家里想让我参加春帷，日后入翰林院做个文臣，我不想，我想从军做个将军，保家卫国，来边境做出一番功绩。”
我没说话，他接着喝了口酒，又不住咳了几声道：“我在京都时总听他们说起你，当朝第一个女官，文韬武略，智谋过人，比大多数男儿还要出众，皇上的成功登基也是你一手辅佐，遇安，你真是个很出色的女子。”
我一愣，有些不好意思：“是吗？我以为大家都会说我是个心机深沉的奸臣。”
他摇摇头：“怎么会，事无绝对，虽然很多人表面上说你，但实际他们内心是很钦佩的，文能提笔安天下，武能上马定乾坤，试问有哪个闺阁女子敢跑来边境坐镇挂帅？”
“而且，”他眼睛亮晶晶的，“我觉得你其实长得很好看。”
我看着他清澈而真诚的眼神，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坦荡地赞美过我了，从前见惯了官场中的丑恶人心，面对这样直白的欣赏，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